整理/游賀凱
有一則前些時候的教育相關新聞引起我的注意,也從此記得這個台灣學生領先全球的表現。2019年底所公布的國際學生能力評量計畫結果 (Programme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 PISA),台灣學生的其中一項指標高於平均許多,甚至是全球最高,這一項指標是─「害怕失敗指數」 (index of fear of failure)。
「害怕失敗指數」由以下三道問題的同意程度,來計算害怕失敗指數(資料來源:〈嘿!身為台灣學生的你,害怕失敗嗎?從 PISA 評量檢視科學教育〉):
當我失敗時,會擔心別人對我的看法。
(When I am failing, I worry about what others think of me.)
當我失敗時,會害怕自己沒有足夠的天份。
(When I am failing, I am afraid that I might not have enough talent.)
當我失敗時,會對自己未來規畫產生質疑。
(When I am failing, this makes me doubt my plans for the future.)
台灣學生與日本、香港、新加坡學生都在這項指數上名列前茅,這種對失敗的恐懼,在不同國家的教育系統中同樣存在著,那麼,有沒有可能,有更具影響力的因素存在著,存在這些亞洲國家之中。
當我初進入實驗教育的教學現場,除了陌生,也有許多顧慮,我過往多是與社經地位相對弱勢的青少年與家庭工作,我知道弱勢家庭中的資源匱乏與關係緊張。資源匱乏可以從社會工作的角度切入,連結相關資源後能夠先解決燃眉之急。關係的緊張,有時候是家長關於生存的擔憂,這個擔憂如果能被同理與看見,多有可能下降一些,也就少一點將自己的壓力放置到家中的青少年身上,當青少年不用背負家長的狀態時,關係上就比較有空間。
面對實驗教育中部分有拒學經驗的青少年,過往中的退縮,反映了他們受傷的經驗,以及需要使用退縮來保護自己,我儘管理解這些是他們的日常,卻仍然困惑,能夠如何引動他們對課堂的興趣,以及從中對自身有所理解,同樣重要的是,如何不再使他們受傷。
當我困惑煩惱之時,好在有自學團計畫主持人淑真老師可以討論,可以為我指點迷津,她不是直接告訴我怎麼做最好或最合適,而是傾聽我的困難在哪裡,和我一同看見,在我與青少年的教育工作中,處於何種狀態,而困惑之時,我也能感受到淑真老師明白這是我的適應過程,也是教育工作一步一步發展的歷程,而這樣偕同的耐心等待或前行,即是同行。
只是這種同行的能耐不會憑空出現,淑真老師初入教育現場時,也遭遇青少年的挑戰,青少年從青春期的荷爾蒙作用下發動對老師穿著與外表的調侃,可是淑真老師儘管遭遇困難,沒有停留在以教師的階級而壓制學生,而是讓她反思師生的權力關係,理解學生面對新老師的不安,也理解自身進入新職場的焦慮,只是當時的她沒有太多夥伴,這些反思多是一人踽踽前行,並且懷抱著情感,仍然願意與學生有更深入的真誠對話。
對那位發動挑戰的學生而言,他可能難得遇見會將這些冒犯的言詞放在心中反思的老師,多數老師若急於完成教學任務、確保權力位階,後續的許多對話是不會出現的,而關係也不會延續,更別提是學生畢業多年之後的關係,那不僅是學生有義,也是老師有情。因著關係中有情有義的經驗,讓淑真老師能夠以寬廣的視角,看待遭遇困難或挫敗的教師同儕與青少年,這些經驗讓人知道可以不著急,就可以有時一起停下來,有時也一起往前走。
感受到淑真老師以同行對待的我,當我陪伴著焦慮的學生走在台南的街道時,我想起的經驗是我自己的兩個小學兒子,他們有時候也容易對這個世界感到不安與害怕,會有不想冒險或是改變的時刻。我看著那位學生時,心想他或許也是如此,他沒有要不配合我,他沒有要無視於時間的壓力,而是當下他正在害怕陌生的環境,所以他想要選擇最熟悉的素食餐廳來安撫自己的焦慮。
還好,我當時只要專注陪伴他就好,而能夠較為從容地和他對話,理解他的需要與主要原則是什麼,和他討論如果照原定計畫,我們可能都會遲到,那我們有沒有可能在他的原則下做出一點點改變。原本焦慮的他,好似被理解了,也就舒緩下來了,而讓我們有機會坐在台南街頭的騎樓下,一起吃他未曾嘗試過的素食食物,我還記得他吃完了之後說著:「這個還不錯。」
害怕失敗的台灣學生,除了教育系統的影響之外,有沒有可能是亞洲國家跨世代的互動影響,包括我自己都會為了避免失敗,習於快速的解決問題,而多數時候忽略了眼前的青少年需要的可能不是答案,而是連結。
得到答案不會讓人從此不害怕失敗;建立連結,才讓人知道自己失敗時仍有價值,而願意下一次的行動,於是,具有連結的同行便是化解社會退縮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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