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焦教育現場

從理解出發長出回應社會的教育行動

口述/Anita、林淑真、游賀凱  整理/游賀凱


淑真:「家庭裡面除了孩子之外的成員,像是孩子主要的照顧者,或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有些教養觀的狀況存在時,我就很常對於這些教養觀的傳遞者感到憤怒。但是我後來開始自省,作為一位老師如果我只看到站在我面前的青少年,而沒有去翻遍青少年的家庭成長史,如何能夠用我自己的想像去框定青少年在家庭裡面一定是獲得某種不公平的待遇,會不會那個父親母親,其實已經用盡她所有的心力。」



Podcast「對焦教育現場」的緣起

Anita:

大家好,我是也思服務學習協會的秘書長,也是也思的創辦人,我是Anita。


也思是在102年創建的,隨著時光的成長,現在已經是第10年,這10年當中,我們走過了很多路,然後也做了很多事情。尤其是我們設置了一個高中部的實驗教育,在實驗教育的現場上我們發現了一些學生的問題。


我覺得我們應該還有力氣可以幫助家庭、老師、青少年的一些方法,我們因而想要做Podcast,同時我們透過街頭募款發現社會上很多人在意教育的議題,後來也做了線上座談會。


我們的淑真老師很用心的發現線上座談會的資源,應該可以在廣播或透過這個節目,廣送到各個角落去,因為我們發現這樣拒學的學生,或者是社會退縮者,不只是我們眼前看見的,還有很多在角落的人。


Podcast我們設定了3個方向,從教師、家庭、青少年3個主題,而每個主題都會有不同的方式,我負責的是教師的部分。


林淑真:

我是淑真,我負責的是家庭的部分,而我常放在口頭上說的是我最愛青少年,我從大學階段就開始在國中補習班教書,一直到我在學校裡待了19年,離開學校後成為一個實驗教育的老師。


我面對青少年工作,已經有超過25年的時間,大家就可以想見青少年真的是我最熱愛的,也是把我自己這個肉身放在實踐位置的一個群體。


看見青少年讓我發現,青少年站在我們面前的樣子,常常都是因為來自家庭裡面的各種建構。我最開始對家庭裡面的父親、母親是充滿著不理解的,而這個不理解也是促使我開始在實驗教育這個場域,想要打開我的視框,我覺得不理解就是啟動理解的開始。


游賀凱:

我是賀凱,我現在在也思擔任輔導專員,我之前有一段時間在花蓮的學生輔導諮商中心工作,主要是做國中小學生的適性輔導,或者是我們現在說的生涯輔導。我更早以前在當替代役的時候就是在花蓮的街頭,去找中輟經驗的青少年。


我在當替代役之前都是在北部長大,所以我第一次到花蓮就是去當替代役,讓我到現在還印象深刻的是,為了要追一位國中學生,我會在街頭追著他,一直追到死巷子。但是他其實才剛開刀出來,我都追不上他,然後好不容易遇到死巷子他翻不出去,我才追得到他。


可是在我的任務中其實不太覺得一定要把他帶回學校,他當時的身分叫做少年虞犯,現在叫曝險少年,他是被法院被判為保護管束的少年,他需要定期去向法院報到。


我之前在學校的訓練沒有覺得應該要用規訓這件事情去對待青少年,所以我那時候即便追到他,只是先完成一個初步的任務,至少你先跟法院的人聯絡上。


後面的事情,我沒有覺得一定要怎麼樣,可是這個過程當中其實是讓我去理解到,很多青少年的狀態,或者是我們把它簡化為問題的背後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


所以在Podcast的這個聚焦青少年的系列裡面,是希望可以發展對青少年有更多的理解,這也是我覺得一路以來,在我過去的工作的青少年經驗裡面,趁著這個機會整合,讓社會、學校、家長,有機會去看到青少年,他們沒有人希望自己做得不好。


當青少年有一些看起來不那麼主流的一些行為出現的時候,我們可不可以有一個疑問,你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不是直接下一個定論說你有什麼問題。



教育現場裡的教師、家庭、青少年

Anita:

我在創立協會之前,曾經開過一個文理補習班,我做了12年,大概12年的時間是從托育,做到國小安親、國中補習,再到高中補習班。其實我的人數都很少,在我身為補習班老闆的角度,看到跟學校老師的對應部分,也看到老師的樣態。


後來我又認識了服務學習,自己研發一套服務學習教學法的套裝課程,走遍了42所國小,跟了很多老師協同合作。在做這個服務學習的套裝課程中,當我進入到校園裡面,跟老師有更近的距離,也看到不同的老師的樣態。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我去上研究所的時候,我的指導老師叫我去高職做一個田野調查,只有一天的時間就讓我覺得老師的工作環境非常的不健康。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學生當然沒有什麼學習動機,那時候我就有一些反思,在我的邏輯中─「有快樂的老師,才會有快樂的學生。」


但是我會覺得,現實好像不是我想像中的那個樣子,我們老師也許身上背負著很多的包袱,或者是社會給他的壓力。所以我想要去理解他,就像剛剛淑真講的我們要去理解他。因為不理解才會產生很多誤會,或是生氣的情緒,去理解他要有勇氣,所以這個勇氣就是我現在想要帶著,透過這個節目,帶著大家跨越你原來的想像跟原來的舒適,去理解跟你不一樣的人。


林淑真:

Anita講的理解要有勇氣,與剛才講那個一天的田野調查,就是到我的學校,在我從二字頭到四字頭的生命歷程中,都是在學校裡當老師。Anita以前對老師生氣時也最常講:「你到底要把學生帶到哪裡去?」


在她去做一天田野的過程中,她有問:「上課的時候為什麼有一群人都在後面睡覺啊?那老師不用管秩序嗎?」當她提出問題的時候,都代表她想要開始去貼近這些老師了。何以在這樣的高職端,老師又要上課、又要管秩序,早上從服儀開始管,中午管午休,然後實習課程管出席、管通過率。這些其實都是我在Anita田野的時候把一些我們做的事情逐項說出來,然後Anita也開始看見原來老師是被高度壓迫的。


Anita:

那時候我很大的感觸是老師是一個管理者,不是一個教育者,他對學生就是在管理,但是我理想中的老師好像不是這個角色。


林淑真:

在學校系統裡面,雖然說是班級經營,可是我們所有老師,幾乎在班級經營這件事情上,都以管理當作首要,經營都已經到後面了。


Anita:

我們在做服務學習時到各個班級,或是小學班級也看到很多相似的情形,所以老師身上有很多無奈。但是我希望我們的平台不是把無奈講出來,而是希望能夠透過這樣子的紓解,讓我們來共同想還有什麼解決辦法。


林淑真:

我這邊負責的是聚焦家庭,其實我也蠻希望爸爸媽媽們在這個Podcast頻道裡面可以聽到老師的辛苦,因為通常爸爸媽媽在面對孩子有問題的時候,第一個責備的很常是學校的老師,會覺得說我孩子送到學校,不就是希望收到最好的教育嗎,但事實上老師在學校裡面,也是不斷的被擠壓。


家庭裡面除了孩子之外的成員,像是孩子主要的照顧者,或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有些教養觀的狀況存在時,我就很常對於這些教養觀的傳遞者感到憤怒。但是我後來開始自省,作為一位老師如果我只看到站在我面前的青少年,而沒有去翻遍青少年的家庭成長史,如何能夠用我自己的想像去框定青少年在家庭裡面一定是獲得某種不公平的待遇,會不會那個父親母親,其實已經用盡她所有的心力。


我會有這樣的看見,是因為曾經有一位媽媽對著我這樣說:「我也希望,我除了媽媽這個角色,我更能活出屬於我自己的人生。」當她用「更」的時候,我會有一種想像是作為母親,已經完全的壓扁了她的其他角色,除了母親她再也沒有別的了。


我真覺得我們的三個系列都很值得聽,家庭系列跟青少年系列,我們比較會用實際的經驗出來分享。家庭工作我們已經實實在在地走了兩年,有幾十組家庭輪著跟我們一起往前行,我也很感謝他們,願意把這些經驗,在徵得他們的同意之後,會淬鍊成我們的經驗談。透過Podcast這個節目,大家可以回聽,把他人的經驗,長成自己的養分,這個是我最深的期許。


游賀凱:

我接著淑真講,我記得有一年,我去花蓮的瑞穗,瑞穗大概在花蓮的中區,距離花蓮市大概有一個小時多的車程。我要去家訪一個青少女的家長,我們滿早以前就約好那一天中午要見面,青少女的媽媽都說好,當天我也就去了,去了之後就發現怎麼家裡沒人,我就問隔壁的鄰居,鄰居就說媽媽可能出門了。


我就去附近找,鄰居說她可能中午就去小吃店了,我沒有想要加深某些刻板印象,不過我的確在小吃店遇見媽媽一個人在那邊吃東西,她其實是有一點點微醺。她看到我就說:「老師你來,我請你吃東西,我請你喝點。」


我就說不用不用,我就是來跟妳說說話,和妳說妳女兒在學校的一些近況,然後我想關心一下妳們家這樣。其實我在那一瞬間有感受到,那時候她或許沒有很想要當媽媽,她想要有一點點自己的時間,然後我覺得這也對她好重要,她想要在那個小吃店裡面,可以跟她的朋友聊天,她可以做她自己。


所以我跟她在講她女兒在我們學校裡面某些事情的時候,我覺得她沒有不關心,可是我也知道她好像覺得,她能做的很有限,她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跟我講那為什麼都只有我在關心,女兒的爸爸為什麼在外地工作就可以不用關心。


我那時候難免有一點點心情是,那你做媽媽身為主要照顧者,為什麼不能再付出更多一點,我坦白講那時候那是我第一年開始到這個慈輝班中途學校做事情。我會覺得是不是家長如果多付出一點,孩子的狀態就一定會變好,我覺得我前一兩年的確陷在那個狀態裡面。


可是我覺得我也是慢慢到了後來才有另外一個層次的思考是,母親其實是一種親屬關係,可是她不是全部以母親為全部的角色,所以她能不能並存其他的角色。她當然還是孩子的媽媽,但她可不可以仍然也是在這個社會裡面是一個自主的女性。


我覺得作為學生的輔導老師,我們還是在面對一個挑戰,孩子的事情我們一起要怎麼辦。


這也是我自己在想說在這個Podcast裡面,我們有沒有可能讓辛苦的家長,少花一點點自己一個人走路的力氣,而是我們去透過對於青少年的理解,一起來發展對青少年有幫助的事情,或是對青少年可以支持的事情。


讓家長不那麼費力的時候,他不僅僅是女性、男性,或者是他同時是父親、母親,他都可以並存,屬於他們自己的層次。


Anita:

我覺得你說的應該也可以讓老師們瞭解,青少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對焦教育現場的想望

林淑真:

聚焦家庭的部分,我自己最大的希望是,關於前一陣子我讀到一段龍應台的話,她說作為被人呵護的兒女,爸爸媽媽在的地方就是家;跟一個人做終身伴侶時,兩個人在哪裡,哪裡就是家;有兒女的時候,家就是兒女在的地方。


我讀到這段話的時候,就有一種看見,家不應該是有一個固定的樣子,這個也跟剛才不管是Anita還是賀凱說的,我們如果可以對人有一個更深的理解,對家有一個更深的理解的時候,家人之間會因為家這個場域,各自在裡面汲取需要的養分,但我們不會去限縮要求,甚至於綁住彼此,然後我們讓家是更成為一個更舒服的空間,然後大家可以在裡面更自在,這是我自己在這一個部分的期許。


游賀凱:

我在想像青少年之於學校,或之於家庭的時候,他在什麼位置?


我自己會有一幅圖像,我覺得青少年作為一個還在成熟中的生命,他是被家庭裡面的家長,被學校裡面的老師給注視著的。既然他是被教師、被家長給注視著的,那教師或家長能夠怎麼樣支持青少年,我覺得這是一件很關鍵的事情。


這也是我們Podcast想要做的事情,我們不是只有要求教師跟家長應該要支持青少年,而是我們也想要支持教師與家長,讓他們都得到相應的資源,好讓他們有這個力氣、有這個彈性去支持青少年。這樣可能可以更接得上剛剛淑真在講的,這個空間怎麼長出來。


Podcast可以有一個這樣的連結,我們連結到更廣大的社會,也許是連結到我們身上的資源,也許我們還要從外界再引進更多的資源,我覺得那些資源的連結

就像是一條線一條線,把它給編織起來,讓青少年得到支持、讓家長得到支持、讓教師也得到支持。這樣一來,我們可以發展的面貌,是不是就可以更為多元也更豐富。


Anita:

我想講的是前一陣子的國中割頸事件,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青少年的問題,但是如果我們更理解的話,知道這個青少年的背後,有來自家庭、來自青少年本身、來自家長、來自教師、或是來自整個的社會結構,都在他這個人犯罪的一瞬間爆發出來了。


我們很謹慎與關注這個教育議題,所以我們Podcast這個平台希望的也是對於社會安全網絕對不能只靠政府,或只靠企業,我們非營利組織,也應該要盡一點心力,好像我經常在倡議的,每個人都有一個社會責任。


這也是我們也思服務學習在提的社會正義的部分,儘管我們這個平台沒有辦法做得非常大,但是我們從一點點慢慢做,像剛剛賀凱說的,我們就把那個網慢慢的建立起來,看看我們能撈到幾個、可以救到幾個青少年,我們必須要把它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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