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是探究與實踐的行動

〈與青少和家庭同行〉第四十章—對話是探究與實踐的行動

「老師,我最近提出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跟一個人處理事情的方針有很大的關係。那就是『一個人說他做的一切都是出於好意,但是卻導致了災難與慘劇。如果說他真的是出於好意,難道他就能拿這個理由來被原諒嗎?』」

「你為什麼想問這個問題?」

「之所以會問這個,那是因為人性的私心無可奈何,生命也有所需與其私心。這件事是本然的。但是,為了所謂的『善、美德、無私跟博愛』等主張,當然還有『秩序與理想』,造成了世界毀滅,或者慘絕人寰的悲痛,以及人性的壓抑與慘劇,難道就要因為他是出於好意,所以原諒了他嗎?我最近常常有這種思考。」

「我不會立刻回答是不是要原諒他,我會想回到這個人的生長脈絡、社會位置和思想信念,試著理解他。但我理解他,不代表我同意這些因他而起的事。你覺得呢?」

「無人自願為惡,但有人自願為善。而有的時候,這個為善或行義,其實是比為惡或犯罪更扭曲、更殘忍、更瘋狂,而且更天理不容的。難道,是善念就可以被原諒嗎?要讓受傷的人們在無法癒合的傷口之中不斷的腐朽、憎恨,希望的情感與需要被壓抑與扼殺,只剩下殘破的內心與麻痺的意識嗎?這是我思考的一點。」

「你是從那些自以為是善意的人的作為,卻導致他人痛苦、受傷的角度來思考,我能理解你的論述軸心,試著舉例給我好嗎?」

「那麼,就以某個家庭來說好了。一個媽媽認為孩子應該要擺脫同性戀的身分,所以把孩子送去改造學院,這是一件處於善意(可能吧?)的行為吧!但是,事實真相是人的靈魂與內心會四分五裂,那麼,那個媽媽真的值得被原諒嗎?創立改造學院的人呢?值得被原諒嗎?我覺得這個例子不好,不過你怎麼想呢?我之所以選擇這個案例,是因為現實世界中真的發生了類似的事情。由父親來做,問題也一樣。總之,我要問的就是,改造學院,或者父母親,應該被原諒嗎?就算是出於一片善心和好意,碎成千片的心依舊無法治癒,傷口只會化膿。難道,就要因為他們處於善意,所以原諒他們嗎?」

「我會回到你的問題框定,要更清楚去說明『善意』萌生於什麼?想改造孩子的媽媽不會是善意,大概都是自己服膺社會主流價值或意識型態的信念,包裹了『為你好』的糖衣。」

「的確,所以我在舉例時也覺得例子舉得不好。」

「所以我會想換個思考問題的方向,回到這個發出自以為善意的人的身上,他的善意源頭如何生成?你的問題原點也是這個人值得被原諒嗎?我這樣請你去思考不是要誘導你去選擇原諒哦!」

「的確。不過當時我的例子只想到這個,因為對於傷痛的情感,某些時候我很容易與創傷產生共鳴。」

「我能理解啊!真的,因為我陪了你兩年多,知道你被那些過去影響著,甚至還被餘毒侵擾著。」

「沒錯,我另外想到這個可能更好一點,稍微更好。我就說,最初提出某些理想主義卻導致了偽善的人,值得原諒與否?這個例子會不會比較好呢?」

「再試著想看看,我挺贊同你說的為善『有時』是『比為惡或犯罪更扭曲、更殘忍、更瘋狂』。但我們要拉高一個層次,從比較純粹的善意來試著申論,如果要知道這份善意的純粹與否,一定要去靠近萌生善意或理想的這個人,才能更理解他的善意或理想所來處。」

「原來如此。」

「我會加個『有時』,你有發現嗎?」

「有,原來如此。不過說真的,這段話我能不能縮短成『有的時候,信仰比邪惡更致命呢?』。」

「很不錯啊! 二元對立有時就綁死自己的說法,很容易被推翻。」

「的確很容易,我曾經就被過度二元的理論所束縛。」

「我很常說信仰、教育、法律、經濟、制度、政治…都是為了讓我們個體與群體都發展得更好而產生的取徑,只是人常常走著走著就扭曲了。」

「的確,畢竟信仰(無關乎宗教)基本上都是對超我意識的某種塑造,而超我意識的存在,是長出善惡的部分。這一部分扭曲,那麼人會做出比邪惡更恐怖的事情,就能理解了。」

陪了兩年多的男孩,能這樣細細地藉由對話進行深層的思辨,這是他探究與實踐的行動——唯有探究與實踐的行動,對他有用的、有益的知識才會形成;他和真實世界的連結才能更深、更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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