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常和青少年聊天,說到「朋友」議題時,幾位青少年的說法是:
「我很在意朋友之間是不是真心,沒有真心的人太噁心了。」
「女生最在意有沒有閨蜜了。我最喜歡和閨蜜一起胡說八道的感覺。什麼樣的人會成為閨蜜啊?相處起來舒服的,合得來的人啊!」
「我覺得要交真正的朋友太難了,除了上課,其他會有連結都是一起打遊戲的人。跟他們除了打遊戲,根本不會聊其他有意義的事,這樣不算朋友吧?」
「我很爛啦!沒有人要跟我當朋友。我沒有朋友啦!以前在學校分組時我都是邊緣人,要被認領的,交朋友太難了。」
「你聽過精神潔癖嗎?我就是這樣的。只要讓我覺得關係不對等了、不真誠了,我就會絶裂、離開。」
「人是很現實、很假的。你對朋友太好會被當傻子,把祕密說給朋友聽會被八卦出去,你說,人為什麼需要朋友?」
「為什麼要有朋友?朋友的意義是什麼?如果你被朋友背叛過,這個名詞就會澈底消失在你的生命中了。」
當然,我們的對話不會只停在這幾句對於朋友、交朋友的定義中。我們也聊了他們與曾經的朋友共有的生命故事;我們也對話了那些故事發生的時空背景、人事紛擾,還有後來的他和他曾經的朋友。
幾次關於青少年的朋友關係的對話之後,我想到«再會吧!公共人»書中對於這種以內在性原則為自己信念的說法:
「直接的感覺、直接的事實、直接的感受,都不再需要先被套入某個既存的架構之後才能被理解。內在性、立即性與事實,本身就是現實……真切和坦率被放大為壓倒性的的衡量標準,我們私底下所尋求的並不是原則,而是反省。也就是反省自己的心靈究竟為何?反省感情當中的真切之處。我們已經讓私下獨處這件事變成目的本身了……心靈越是私密,就越不會受刺激,我們也就越來越難以感受或表達自己的情感。」
在青少年的朋友關係中,事實的邏輯變成了一種體系,在這個逐漸邁向私密化的社會中,不被他人解讀的方法,是停止任何感受;讓自己不至於受傷的方法,是防衛起來、不再付出行動。這種關於私人生活狀態的觀念是值得深思、探究並且往前去協助青少年拆解已經被牢牢結構的框架。
我們的精神生活是時刻都受到社會結構與外在環境影響的;青少年們卻視自己的心靈與精神生活為珍貴的,渴望讓自己、自己的動機、自己的情感是真切的;同樣的渴望他人的真切相待。這樣看待精神與心靈會讓自我成為最重的負擔,一旦接觸到外在世界的磨練、現實、殘酷時,精神與心靈就會陷入危機,彷彿只有保護它、隔絶於外境,才能確保自己的完整性。
Richard Sennett指出問題的嚴重性在於:心理學在生活中變得愈來愈重要;而這種心理上的問題,被脫離了社會學上的參與及團體行動。當人們越來越關心自我的問題,少了因社會的目的去與陌生人打交道;對親密的過度信仰會阻礙人們往前去與人共同行動,一旦缺乏了陌生人與他者性的刺激,人們的心理體驗只會趨向貧乏。
這是我和青少年同行的路上,不斷看到並憂心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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