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青少和家庭同行〉第九十三章—拒學是用叛逆爭取我要的自由

這學期初,自學團一位高三青少女和我面對面談著自己想要的大學理想校系。她仔細縝密的分析著,目光炯炯。

確定往前的目標,還有接下來她要實際踩出來的行動,我們繼續閒談。

女孩說:

「老師,我覺得拒學是一種叛逆,用叛逆爭取自己要的自由。」

「嗯。我上學期就聽妳這麼說過,妳多說一點這樣的叛逆,應該有個醞釀的過程。」

「老師聽我說過吧!我一直是很乖、也算聽話的孩子。國中時,我就開始覺得人為什麼要為了考上好高中而讀這些國、英、數、社、自。但當時我還能忍,因為國中時有一群一起打籃球的同學,打籃球是當時我抒發情緒的管道。

上了高中,我和那些同學不同校,他們幾乎都選了高職。我還算能讀學科,就選了高中。高一開學,班上同學很多都報名了補習班,為了考上那些大家口中的好大學,我也去補習了。然後慢慢發現自己不太對了。每天每天,我的不舒服一直累積;一直到高一下學期,我幾乎就無法去學校了。

決定進自學團、離開學校那一刻我感覺自己是很自由的。接下來進入一種停下來的狀態,每天都在家,我知道我不是像在學校時請假在家,我現在是個自學生,心情上的焦慮、不安少了很多。但停下來一陣子之後我開始有一種空虛感,那種空虛感慢慢又反噬自己,我的情緒又變得很糟,從自由又到失落。」

「失落時有後悔離開學校嗎?」我輕聲問。

「沒有。我是很懂我自己的。當時真的在學校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所以雖然我又開始失落,但我也開始有能力與自己的壞情緒共處。」

「雖然妳說離開學校那一刻感覺自己很自由,但妳剛進自學團,我還是看到妳人是混成一團的狀態。那時我請媽媽給妳空間決定自己往前走的速度。現在聽起來妳有一個從自由到失落的過程,而且妳也找到與失落共處的方式。可以說說那個過程嗎?」

「我開始想我到底怎麼了。我不想和別人一樣在學校,離開了又感到空虛失落,那我到底在幹嘛?因為有了這樣的看見,我開始能慢慢用『自學生』的身份去和以前的同學約出來。有一個很重要的過程是,我找到每天如果有一件事情可以做,我會覺得自己過了還不錯的一天。例如今天我去了畫室,明天我約國中同學打球。之前還在學校時,我一直請假,我是不敢和同學約的。我會覺得自己就是怪,和別人格格不入。」

「我可以這樣說嗎?對自己『自學生』身份的接受和認同讓妳重新開始與人連結。」

「對。老師這樣說,讓我更清楚我自己。在學校時我不想待在學校,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看世界;但我又想保持學生身份,可是我卻要一直想辦法請假。同學問我請假時在幹嘛?我無法回答,慢慢地我就變成無法跟任何一個人聯繫或交談,也更無法進入學校。那種卡在一種進不去學校,又想保有身份的感受,壓垮我了。

離開學校讓我有一個喘息的空間,我整個人好像變得比較不焦慮,我好像弄懂自己一點了。我有了另一個身份——『自學生』。我可以開始跟一兩個同學聯絡。在同學面前說:哦!我現在在自學,是『自學生』。同學問我:自學生都在幹嘛?我可以很自然地回答:和你們沒什麼很大的不同,我也在準備大學考科,是用自己的速度和能力所及的方式在準備,也有比較多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

「妳說『離開學校讓妳有一個喘息的空間,妳整個人好像變得比較不焦慮』,我讀到那個喘息的空間讓妳可以慢下來,人就能清楚一點。在重新開始和人連結前,這樣慢下來的過程是必須的,很重要的。」

「對。就是這種感覺,好像我終於可以慢一點往前,也因為可以慢下來,我竟然不會卡著、動都不能動了。之前在學校是被所有人推著往前。爸爸媽媽、學校老師、身旁的同學們,甚至是每天考試的成績都是在推著我往前。比如今天八十分,晚上就要多努力一點,看看明天可不可以九十分。所以,我一直覺得拒學是『用叛逆爭取自由』的過程。」

女孩說的是自己的心聲,也是大部分我遇到的自學孩子的心聲。當我們把學習結構成一定的模式,這樣的結構性限制了學習者的能動性。於是,如同女孩說的:拒學是用叛逆爭取自由的過程。這個過程是孩子可以奮力一搏,掙出一己往前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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