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青少常常在說話前、做事前,都會先鋪墊許多他的狀態描述或目前無法前進的困難,仔細對話之後,我才發現,他所有的鋪墊都是為了從他者的口中找到可以往前的行動、選擇或答案。
偶爾,他也會做自己的選擇或決定,但只要這個選擇或決定是自己下的,他就會不斷回來懷疑自己、索求認可。
在一次與媽媽的對話中,我聽到媽媽說:「其實我也不懂他怕什麼,不是說要讓孩子跨越舒適圈嗎?從小,我就讓孩子去嘗試很多的活動、才藝,也去參加很多營隊,電視台主辦的小小主播營也都去了。我和爸爸的觀念是:我們小時候都學不到這些,我們只有一個孩子,他想學什麼都好。我頂多會給他建議:我們要學就學對的東西,不要走冤枉路,最後都白學了。老師,我就不懂,他凡事都需要我們認可才去做;遇到挫折就又縮回來,到底我們哪裡做不對、說錯了,才會這樣啊?」
媽媽說的話中有整個家庭的互動經驗;家庭經驗正是我們的工作最需要往前探究的田野。
有一種操控,是在孩子無意識中植入追求成就的喜好。當媽媽說:「我們要學就學對的東西,不要走冤枉路,最後都白學了。」孩子就會產生如資產階級般追求好的、菁英式成就的迷思。當孩子走在這條成為菁英者的路途中遇到挫折了,因為他的信念不是經由啟發或思考來的,而是在父母的觀念移植中形成的;於是,父母的言語與信念就成為一種文化侵略,操控了孩子。
在《受壓迫者教育學》中有一段話:
「侵略者是塑造者,受侵略者是被塑造者;
侵略者是選擇者,受侵略者只能依照侵略者的選擇,或者是被期待去遵循這個選擇;
侵略者是行動者,透過侵略者的行動,受侵略者只能有行動的假象。」
我們可以這樣說,孩子從爸媽的觀念、話語或行為中不斷在經驗著父母的價值觀、標準與目標,孩子自小就被塑造了一種生活方式與學習模式,並且用這些去理解他在經驗的現實。於是,孩子從現實中汲取的觀點是父母的,不是自己的。可以想見的是,當學習遇挫了、卡關了,他只能退縮;因為他會想起父母說的話:「我們要學就學對的東西,不要走冤枉路,最後都白學了。」他害怕一切都是白學的,走的是冤枉路,只好止步不前。父母看到孩子的外顯樣態是退縮、沒有動力;但孩子在面對的是「遵從父母植入的文化、信念、行動準則」時的困難。
這些是我與青少年和家庭同行的路上不斷在看見、在經驗、在感受的困難——父母在無意識中成為壓迫者;孩子在無法選擇中成為被壓迫者。
因為個體對於這樣的角色定位是無意識與無法選擇中形成的,在這樣的困難中要去覺察、承認、掙脫原來的角色位置,就是家庭中的每個人最重要的工作。
能覺察、承認,就能產生掙脫原來角色位置的改變動能。那麼,要如何有實踐的行動?
傾聽與對話是最重要的。只有在打開對話的空間與互相傾聽的可能性時,青少年內在真正的渴望與熱情才能夠順利被引動;只有內在的渴望與熱情真正被引動出來,他們才能腳踏實地去行動。
在傾聽、對話、返身觀看自己的過程中,父母也能有真正的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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